娜娜很清醒

外公外婆在我國小時就過世了。

印象中的外公瘦瘦高高，話不多；外婆矮矮胖胖，看起來很慈祥。一直到現在，我腦海中仍然有一個讓我印象很深刻的畫面：外婆把我抱在懷中，問我家裡的事。

聽阿姨說過，外公年輕時是做生意的，年紀輕輕就賺了很多錢，所以媽媽小時候家裡環境很好。後來因為一次投資失利，以致生意一敗塗地，從此改擺麵攤維生。（不過從我有印象以來，就沒看過外公的攤子，似乎早就收起來了。）

因為這樣，所以媽媽結婚的時候沒帶過來什麼嫁粧，而阿媽又是個最重視嫁粧的台南人，再加上媽媽嘴不甜，脾氣又硬，因此一直不得阿媽的歡心。媽媽曾經提過，她嫁過來時，阿公家也是挺窮的，甚至煮飯時還得燒煤球呢，而當時媽媽娘家已經有瓦斯爐了，所以她很不平，明明婆家環境比自己娘家還差，為什麼婆婆這麼看不起自己的娘家？

阿媽不喜歡也看不起外婆家的人，總是跟小小的我們說外公外婆是壞人之類的話。阿媽不喜歡媽媽回娘家，媽媽曾說過，每次總是爸爸偷偷騎摩托車載她回去。阿媽甚至也不准哥哥跟我在外婆家過夜，所以即使外婆家在大林鎮，離嘉義市只有十幾二十公里的距離，我們還是不曾在外婆家過夜過，每次到外婆家都是來去匆匆。

外婆曾經跟阿媽直接起衝突，在我很小的時候。其實對這件事，我印象已經很模糊了，只記得某一天外婆到我們家來（我們並沒有跟阿公阿媽住），接著不知為何，阿媽罵媽媽，媽媽回嘴，阿媽就打了媽媽一巴掌，外婆看了，當場就衝過去跟阿媽打了起來。鄰居都跑來勸架。在這件事之後，外婆的身影就再沒在家裡出現過了。

小一或小二的時候吧，聽說外婆有一天在家裡聊天時，突然昏倒，之後就再也沒有醒來。出殯時，阿媽不准我跟我哥參加。記得那一天，我去上學時，老師看到我還一臉狐疑的問我為什麼來上學。

外婆過世後，外公就開始有點痴呆了。開頭清醒的時候比較多，還會想找外婆，阿姨她們騙外公說外婆到外地去玩了，還會以外婆的名義寄信回來，把信唸給外公聽。後來外公的神智越來越不清楚，常常清醒的出門，卻忘記了回家的路；也曾自己坐公車到嘉義來，獨自走好長一段路到我們家來找媽媽，卻只能被安排坐在家門口的長椅上，連女兒家都不能進去。阿姨都說媽媽是外公最疼的女兒，但外公生病後，這個他最疼的女兒卻沒有餘力，也沒有能力可以為他付出更多，媽媽應該也很傷心吧。

外公後來是因為直腸癌過世的，至於是哪一年，我已經沒有印象了。照例，他的喪禮我跟哥哥仍然沒有出現。

我的媽媽，在約莫我現在的年紀時，成了孤兒。